口气,疲惫地说:“抱歉,那个合同按我违约算,作废吧。”
裴夺:“你赔偿不起。”
盛珏笑着说:“那怎么办呢?你看看我这一身器官能不能卖出去?”
他笑得十分快乐,身体放松,语调里藏着隐晦的嘲弄。
裴夺说:“不必了。不过,就算合同作废,你能去哪里呢。”
裴夺说话从不带什么私人情绪,他总是置身事外般指出某一个事实,这种事实却最叫人锥心。
盛珏沉默了好几分钟,突然笑了:“那劳烦您把医院顶楼的钥匙给我?”
裴夺说:“私自出借我要被扣工资的。不过,晚上我会帮你留个门。”
盛珏又笑:“你都不劝一下我?”
裴夺看了一眼输液袋中的余量,关了调节器,做了手部消毒,捏着盛珏的手,利索地拔下了针头。
裴夺说:“自杀是你的自由,与我无关。”
即便是目送他人的死亡,裴夺还是那副冷淡、无甚表情的模样。
盛珏空茫地发着呆,一直挨到了夜晚。
不知道裴夺做了什么,一整天都再没人进来。
盛珏迟缓地起身,病号服在身体上空荡荡地,钻着冷风。一整天没有吃东西,四肢疲软无力,胃也绞在一起反馈着恶心,盛珏都一并忽视过去。
盛珏出了房间,才发现这里的确是医院,这一整层楼都是病房,也不知道自己住一天要花多少钱。
哈,钱。俗不可耐。
盛珏找到了通向顶楼的楼梯,一步一步,享受着死亡前最后的呼吸。
门打开,世界豁然开阔,伸手,似乎能触摸到月亮。
盛珏走向最外侧,透过防护栏向下看去,一阵目眩头晕。
太高了。盛珏下意识缩了回来,怔了一会儿,慢慢地伸手握住了栏杆,又向着月亮看去。
大城市的深夜依然是灯火通明,高楼下车来车往,热闹得很遥远。
盛珏很习惯这样同月作伴的深夜。黑夜如此静谧,他内心安宁,也就不急着去死了。
盛珏又在想她了。
狐狸姐姐。他又一次在口腔中无声咀嚼这几个普通的字,尝到酸苦的滋味。
一阵寒风杀过,盛珏打了个喷嚏。
就在此时,一件黑色风衣被人披在自己身上,尤带人类的余温。
盛珏警惕而诧异地回头,裴医生正站在自己身后,手中提着个塑料袋。
“抱歉,今天太忙了,”裴夺举起袋子说,“来,先吃饭。”
盛珏温温淡淡地说:“有什么必要呢。”
裴夺不咸不淡地回:“断头饭。”
盛珏:“……”
裴夺先给他递来一杯热粥,随后是用方形纸单独包装的包子。
盛珏确实感到饥饿,接过这份好意,慢吞吞地吸食着。
裴夺什么都没说,等着他吃完一个,就再递过去一个。
吃完,裴夺收拾好垃圾,转身就走。
盛珏身上还留着那件风衣,本来想提醒他,最后却沉默了。
吃也吃饱了,穿也穿暖了,过了一会儿,盛珏莫名其妙开始掉眼泪。
好难过。
好难过。
本来没这么难过的。
天台上空无一人,盛珏放任了自己懦弱的抽噎。
盛珏缓慢蹲下身,缩成一团,双手交错,紧紧地抓着风衣将自己裹紧,断断续续地呜咽。
盛珏很少哭泣,因为哭泣毫无意义。
然而此时,他背靠着死亡的栏杆,面向裴夺临走时顺手关上的铁门,他终于忍耐不下去了。
一个冷心冷肺、放任他走向死亡结局的裴夺,就是盛珏在现实世界里所获的全部善意了。
姐姐…姐姐……
盛珏没出息地低喃着她的“名字”,企盼着自己能从中获得几分敢于自尽的勇气。
就这么压抑地哭了一会,盛珏又听到那个讨厌的声音。
“哭什么。”裴夺不知何时去而复返。
盛珏几乎立即止住了哭泣。
长久以来形成的条件反射,导致盛珏看到人,就失去了哭泣的本领。
“……你来拿衣服吗。”盛珏站起身,低着头,打算把风衣物归原主。
裴夺双手一拎衣领,盛珏被迫靠近,就着这个突破社交距离的姿势,裴夺一颗一颗帮他扣上了风衣的扣子。
“我来领你回去。”裴夺说。
盛珏:“……为什么?”
“因为我是个心地善良的守法公民。”裴夺说。
盛珏:“……”
“其实我挺不理解你的。”裴夺说,“都要死了,临死前不杀个人再走吗。”
盛珏:“……”
裴夺摸了摸盛珏的头发,动作颇有几分温柔,可惜没说出什么人话:“今天没那么想死就先算了吧,反正以后机会多得是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