知寒在情人耳畔落下浅浅的吻,嗓音尤带笑意,低沉温柔:“想做吗,乖宝?”
盛珏眨了眨眼睛,眼皮抿走水雾,看清了贺知寒的表情——温柔、怜惜、爱重,哪有一点点孩子气?
——这家伙是故意的,他只是……他只是知道他的难堪,才故意做出那副幼稚的模样,藏好了这样一份疼惜。
盛珏忽然就觉得心脏痛得要命。
“……不要。”盛珏别开头,咬着牙,忍着眼泪。
这是盛珏前二十多年的不幸积累下来的思想钢印——绝不依赖任何人,否则就会堕入地狱。
贺知寒俯身,亲昵地蹭了蹭他的鼻尖,竟然依了他:“好,不做。”
盛珏绷紧的身体松懈了,又柔软起来。
贺知寒低着头跟他接吻,手上规规矩矩的,盛珏信他正人君子,所以很乖地任他亲。
盛珏突然察觉,他就算拒绝了更亲密的接触,此时此刻,他也还是被安稳地托着。
——现在很安全,在贺知寒轻柔的吻里,盛珏不由得这么想。
而他无论怎么选都无法从这个安全的场景脱离。
手腕——当然是割伤,当然,是自杀未遂。
那时候,他刚刚被裴夺买断不久。
晚餐时,他所讲述的故事,恰恰发生在很接近的时间点。
裴夺很忙,所以盛珏有很多空闲的时间去思考他迄今为止的所有经历,复盘自己千疮百孔的人生。
那时候他跟裴夺不熟,只当他是个陌路人,所以总是自己静静地思索,却从不发一言。
裴夺当然也不会过问。
我为什么要活着呢?盛珏自问。
父母不爱,没关系;找不到朋友,没关系;没有目标和方向,没关系;不被任何人期待,没关系……活着就只是活着而已,得过且过,苟且一日算一日,也不是不能活下去。
可是……如果,你是一个坏人呢。如果,你消失了,别人过得更好呢?
是,做这份工作,盛珏不能算做自愿,可是再不情愿,不也还是做了么?不也没有去死么?
当那个孕期的年轻母亲拿着刀来砍她骗婚的丈夫时,盛珏忽然意识到了这一点:他只要活着,就在对他人造成伤害。
他拖累了父亲,所以父亲才会将他贩卖;他不能帮助母亲,所以精神失常的母亲无暇他顾;他在这里工作,所以才会让其他人家庭破裂。盛珏仔细回忆,竟然找不出任何一件事对他人有益,反倒是作为垃圾,给他人添了不少本来不必的麻烦。
他不愿意的。
他真的不愿意的。
盛夏,天朗气清,阳光灿灿,蝉鸣如浪。
盛珏无法直视这烈阳,狼狈地躲进浴室——那时候他还没有被锁着——他带了一把水果刀。
浴缸里,热水渐渐积蓄,盛珏在千思万绪的混沌中,找到了一条捷径。
“人活着是为了什么”?盛珏没读过几年书,他答不出,但是他至少明白,自己活着不仅仅是毫无意义,甚至还是个会造成损害的垃圾。
盛珏没有开灯,浴室便显得昏暗,在室外热烈的阳光下,为盛珏切割出一块代表安全的黑暗。
再早几年,盛珏是心高气傲的,他蔑视着社会的规则,厌恶着人类的罪恶,平等地瞧不起每一个活人。
你们又有什么了不起呢?得益于投胎不错的人,有什么资格在他的痛苦面前抬起头颅呢?
然而,现在,盛珏意识到了,自己也是构成这浩瀚悲剧的一环——作为加害者。
那位年轻的姑娘没有责怪他,他却恨自己恨得要死了——他成了自己最厌恶的东西。
有些人,即使不主动去做坏事,只要存在一天,就是在伤害他人。
盛珏抬手,在手腕上划下第一道伤痕。
“……狐狸姐姐,以后再也不能给你回信了。
一想到我们共享着同一个时代,共享着同一片月光,我就已经觉得心满意足。”
第二道。
“姐姐,这个世界是一个整体,我这样的垃圾死掉的话,会让你的生活环境变得更好一点吗?……就让我借蝴蝶效应的概念来维持这样的妄想吧,就让我这么以为吧。
姐姐,这是一封永远都不会发出去的信,所以,我可以被允许在这里说一点真心话吧?”
第三道。
“……姐姐,我好喜欢你啊。
扔了你的异国恋男友吧,我比他好多了!……哈哈。
我的意思是,如果有下辈子的话,我可以先遇到你吗。”
第四道。
“不,我不是想跟你在一起,垃圾的下辈子恐怕也糟糕透顶,我绝不拖累你。
……我只是想见见你。
如果能为你做点什么的话,那就太好了。”
第五道,终于突破了心理障碍,伤口够深,血液一下子涌了出来。
“……我仔细想了想,还是不要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