&esp;&esp;他心热极了,觑见凤霈果真慢慢不哭了,也就明白意思了,连连点头:“大王放心!只管放心!”
&esp;&esp;杨泉极其客气,简直不对劲。凤栖看了看父亲,凤霈向那张诏书和私信努了努嘴。
&esp;&esp;凤栖拿起看了看,脸色渐渐发白。
&esp;&esp;凤霈握着她的手,捏了捏:“亭卿,为父也只能做这么多了。”
&esp;&esp;凤栖知道,杨泉必然对投降和投靠新君非常心热,而她是如今形势下最危险的。父亲这意思是要杨泉答应保她。
&esp;&esp;她眶子酸热,好半天终于哭出声来。
&esp;&esp;而她的爹爹,只在她耳边一遍又一遍地叹息。
&esp;&esp;父女俩相对掩涕,直到回到自己所居的公馆,也没有止住泪。
&esp;&esp;凤霈把女儿带进他最私密的禅房里,打发了其他人,又从门缝往外再三看了看,才坐在蒲团上说:“亭卿,没人愿意乖乖投降,但如今我们已经抗不过局势了。”
&esp;&esp;抗得过的时候也没见抵抗。凤栖腹诽。
&esp;&esp;凤霈继续说:“我与官家兄弟一场,虽然彼此关系不好,但总是一个娘胎里生出来的,此刻兔死狐悲,我也为他难过,也为自己忐忑。但靺鞨人说,开城后让我们兄弟相见,我寻思日后只怕天人两隔,再无机会了。另外听说在京的王公贵族亦全部驱赶在队伍里,你母亲和其他姊姊大约也没有幸免,若是我求求冀王,期望他能让我们家人团聚。”
&esp;&esp;凤栖扭着衣角不说话。
&esp;&esp;凤霈叹口气看着她,半日才又说:“你呢,则好好躲避起来,只要不被温凌和幹不思发现,命就能保住。什么幺蛾子都不许犯!要知道,这可是全家的性命都攥在你手里!”
&esp;&esp;老父亲这样严正地警告,凤栖也知道现在磁州投降是一定的,温凌、幹不思进城也是一定的,自己一己之力无力对抗也是一定的。
&esp;&esp;父亲的话听着不舒服,但是是正理。她虽然一腔子不平和愤懑,但听话才是理智的。
&esp;&esp;翌日,磁州城大开城门,吹鼓手陈列大门两边,吹吹打打无比热闹。
&esp;&esp;守城士卒全部卸甲、解兵,穿着葛布里衣,解散头发,双手抱头跪于尘埃间。
&esp;&esp;在先头队伍之后,温凌和幹不思均是着铁浮图甲胄,骑着同样重甲的战马,缓缓跟着进城,两旁铁盾拦护,拐子马缓步跟进,刀兵闪闪,令人不敢逼视。
&esp;&esp;而官家所乘的牛车就在他们俩身后,牛车的青幔被拆掉了,皇帝用黑帻巾裹头,闭着眼睛什么都不敢看,蜡黄的脸色和之前那个富贵雍容的模样完全不同。
&esp;&esp;再后面是皇后和妃嫔的牛车,还算留着颜面:遮得严严实实的,隐隐可以听见里面压抑的低泣。再后面则是民间拖草料的大车,少妇和少女们抛头露面挤坐着,此刻示众一般,所以个个羞得以手掩面。
&esp;&esp;吹鼓手的曲调一瞬间都走音了。
&esp;&esp;温凌的目光顿时瞥过去,而几个吹鼓手怕见他那杀气腾腾的目光,急忙重新调整了气息,愈发卖力地吹奏击打起来。
&esp;&esp;凤霈披一条白帛,与杨泉两人跪于两王马前,见马蹄渐近,眼眶发酸却要竭力忍泪,泥首称臣,还要代谢靺鞨皇帝的“天恩”。
&esp;&esp;幹不思笑着用马鞭戳戳温凌的胳膊:“你这老丈人倒比你老婆乖觉。”
&esp;&esp;温凌气恼地别开胳膊,低喝道:“看看场合!谁跟你瞎闹!”
&esp;&esp;幹不思不屑地笑了笑。
&esp;&esp;而温凌等晋王和知府两个人跪了好一会儿,才缓缓道:“晋王辛苦了,磁州谨遵上谕开城迎接王师,乃是顺民,小王自然不会对城中百姓加以惩戒。晋王和知府请起吧。”
&esp;&esp;凤霈和杨泉见温凌又提缰,估计是要带着表示胜利的牛车游行一番以昭示胜利,亦是示辱,当然也不敢有丝毫反抗,急忙让到一边,躬下身子等候铁骑踏过磁州城中土地。
&esp;&esp;当官家那敞着棚顶的牛车驶过身边,凤霈抬头瞧了哥哥一眼,以往那些不睦在此刻共同的耻辱和悲怆下已然烟消云散了。他的眼泪忍不住滚滚而下,也忍不住屈膝给哥哥的牛车跪倒,痛呼了一声:“官家……”
&esp;&esp;官家凤霄蓦然睁眼,扭头看了弟弟一眼,却又绝望地闭上眼睛,低声说:“愚兄,已经是个戴罪的庶人了,九哥(宋代兄弟间口头间均称“哥”)不必如此。”